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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创  摩天大楼的“挣扎”:高楼崇拜背后的危机

1970-01-01 作者: 查看次数:次
导读

一场没有准备的志愿行动

1月23日10时,武汉封城。伴随封城而来的,是全市公交、地铁、轮渡、长途客运暂时停运。武汉突然被按下“暂停键”,随之而来的新问题,却还没有解决方案。其中最引人关注的,就是医疗防护物资缺乏和一线医护人员上下班的交通难题。

疫情凶猛并充满未知,对家乡的感情,或是医护朋友的一条求助,成为很多志愿者找物资、组织车队最初的理由。他们为的不是“远方的哭声”,而是像同济志愿车队90后队长陈璇譞说的那样:“我无法觉得这件事与我无关”。她组织志愿车队,正是因为一位护士朋友的求助。

如果没有在除夕刷到那条朋友圈,提前放假的80后武汉快递小哥汪勇可能只会在家等待疫情结束,发愁该如何照料一家三口的生活。1月24日晚上,他在朋友圈看到一位武汉金银潭医院护士的求助:“我们这里限行了,没有公交车和地铁,回不了家,走回去4个小时。”犹豫很久后,汪勇对妻子说:“网点临时需要值班人员,我被派去值班了。”

他打通了护士的电话,告知对方自己只有一个N95口罩,并询问能不能给他带点酒精。护士愣了:“我没想到会有人接这个单。”那时,距这位护士发出求助信息已过了5个多小时。

看到距离自己家不到3公里的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发出求助信时,医疗美容医师李小熊还不知道,仅仅4小时,她将从手里只有钱、想捐钱替医院买物资的一个个体,变成了志愿车队队长和募捐人。

90后志愿者华雨辰,是武汉青山区钢花小学一名音乐教师。她想做志愿者,是因为“微博上有很多对武汉不好的评论,看到后很难受”。华雨辰说:“或许每个人都有拼尽力气想去守护的,而我想守护的是我的家乡武汉。”当她得知团青山区委招募志愿者时,当即报了名。

还有人是因为自己求助,无意间走上志愿者之路的。曾尧的父亲1月下旬生病住院,他们急需口罩防护。原本他找到捐献物资的校友是为求口罩,结果顺道帮忙送了一趟物资。之后,他也因此加入了帮忙运送物资的行列。

来自四川绵竹的90后女孩王利做志愿者是因为心底的感恩。她是武汉的一名网约车司机,也是汶川大地震的亲历者。在巨大的天灾面前,全国各地的救援物资和救援人员曾给她带来了希望。而今,她主动选择留在武汉,为交通停运后需要就医的慢性病患者提供帮助。

也有人一腔热血,为无法拒绝的呼唤而来。

据媒体报道,被称为“雨衣妹妹”的24岁成都女孩小刘是一名餐饮行业工作者,2月1日,她了解到武汉许多医护人员吃不上热饭,于是从成都出发,历经14个小时到达武汉,她的团队每天都为医护人员送去400-600份盒饭。“雨衣妹妹”的称呼来自她起初简单的装备:没有防护服、护目镜,她穿着雨衣,戴着滑雪眼镜和口罩奔走在武汉市各家医院。

90后长沙小伙儿郑能量在吃过年夜饭后把母亲托付给亲戚,开着自己新买的别克车,往“别人想要逃离”的武汉驶去。5个多小时后,他来到了街头空空、不时有救护车疾驰而过的武汉市区。

他此行的目的很明确,做一名车队志愿者,接送因公共交通停摆而无法回家的医护人员。那时,他在武汉的落脚点,就只有这辆别克车。他的一次性外科口罩,还是到武汉后别人给他的。

最艰难的一周

几乎没有时间睡觉,成了最初几天志愿者们共同的体验。

除夕一条“求口罩”的朋友圈发出后的72小时里,李小熊已经建了30多个微信群,她的电话响个不停。有的是请她帮忙协调医院的物资,有的是医护人员请她帮忙接送。父母给她做的饭,热了变冷,冷了又热。可她没时间吃,“感觉全市的医院都在求助”。

她两天半没有睡觉,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需要睡觉。她的两部手机一部接电话,一部回微信。整个人不停运转,“连上厕所都想不到”。直到后来,她发现自己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按手机而肿成了一个球。

汪勇更记不清自己接送了多少医护人员。他说:“在全国的医疗救援队驰援武汉前的一个星期,金银潭医护人员都是连夜奋战,能睡到床的人很少。病人的呻吟声、对讲机24小时呼叫,持续待在这样的氛围里,任何人精神上都难以承受,更别提好好休息了。所以,即便在路上走4个小时,对他们来说,也是短暂的休息。”

志愿者张超(化名)说,志愿者群里每天不间断发布接收和派发防护物资、接送医护人员的消息。“有上瘾的感觉,你会想马上接下一个任务。”一次,为了等物资,张超从19时一直等到次日2时,“不是一辆车,是十几辆车都在等”。还有一次拉物资,一名志愿者因为一个人运不了,向已休息了的张超求助,张超马上穿衣服开车出门,“那会儿已经深夜了。”

95后武汉实习教师吴悠采取的方式比较“原始”。1月25日开始,吴悠与19岁的大一学生黄新元,一人骑电瓶车,一人骑自行车,穿梭在武汉的大街小巷,为分布在医院、隔离点和小区的求助者义务送药。他还找来一张白纸,写着“免费帮送药、食、口罩”,挂在电瓶车前。

刚封城时,物资特别紧张。吴悠每天只能送七八个地方。很多药店限购,吴悠只能多跑几家,然后把一盒药拆分给好几家人。“求助的数量让你感到,那段时间武汉压力很大。”吴悠说。

求助,不仅仅是一个数字、一单活儿,背后是一个个具体的困境。吴悠遇到过一位感染新冠肺炎的父亲,家里只有他和孩子。房子太小,父亲把自己隔离在厕所,没法出门买药。一名孕妇预产期在即,因为没有口罩焦虑得好几天睡不着。23时,吴悠收到她的求助信息后,迅速征集了志愿者手中的口罩,当晚送到她手中。在回复她的微信里,吴悠写道:“你和你的孩子,我来守护。”

除了民间自发的志愿行动外,2月3日,武汉市疫情防控青年志愿者招募公告发布,得到了积极响应。不到3天,就收到14549封报名邮件。

这些青年志愿者成为了小区门口的登记员、超市里的货物分拣员、方舱医院的建设者、市民的心理咨询师、给医护人员提供酒店作住处的人,还有人在高速公路的关卡处协助交警量体温,深入定点医院甘愿承担风险扫病房、倒垃圾……

很多人身兼数职。华雨辰为方舱医院患者广播,给患者和医护送餐,帮助搬运分发物资,到高速路口测体温。这个漂亮的姑娘平时在家都不曾干过重活,现在却米面白菜都能扛。她为了过春节做的美甲,已经被消毒水侵蚀得“惨不忍睹”,好看的图案早就在搬货时刮坏了。

湖北中医药大学的杨老师,本来是响应学校的号召报名了心理咨询方面的志愿工作,但到社区报名之后,发现除了心理咨询之外,还需要协助社区和物业对小区进行封闭管理、入户排查、对送达社区的爱心菜进行分拣和发放、登记居民购药需求等等。因为实在工作太多,杨老师常常都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,她的爱人开始是给她送饭,后来直接承包了整个社区工作人员和志愿者的伙食。

武汉志愿者们还守护着全国各地驰援武汉的医疗救援力量。每天早上,志愿者们在医疗队驻扎的酒店集结上岗,开展进出门禁控制、体温测量、消毒、车辆引导等志愿服务。

这些“奋不顾身”换来的是令人惊讶的“神速”。1月26日,赶上下雨,雷神山医院的施工人员需要雨鞋、雨衣和冲锋衣。当天下午,李小熊看到了朋友圈里的募捐信息。凌晨,她就筹集好了物资。

朋友圈、微信群、微博,成了志愿者相互交流的纽带。在志愿者身份下,每个人过去的社会资源被再度开发。他们与陌生人因为一次求助、一次捐赠而相识。有时从相识到说再见,只知道对方叫“泡面”、“珍珠”,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。

社交网络的能量也在守望相助中爆发。有的志愿者组建了信息交流群,需要羽绒服的、口罩消毒水的,与能捐赠水果蔬菜盒饭的,能帮忙运物资的,都在一处。信息在群聊和朋友圈里流转。一些不大棘手的问题,从信息发出到解决,有时只需要几分钟。

有人睡在仓库,有人只留下背影

2月3日晚间,一则车队志愿者感染新冠肺炎去世的消息在各个车队间流传。他们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。

在病毒面前,说不怕是假的。第一天接送医护人员的时候,汪勇接送了十多位医护人员往返金银潭医院。他很紧张,害怕被传染,“下车时腿都是抖的”。

最初,汪勇瞒着家人。为保护家人的安全,他住到了武汉二环外快递仓库。建在下水道口的仓库阴冷潮湿,夜里汪勇会不自觉裹紧返潮的棉被。这里没有办法洗澡,每天晚上出车回来,他只能靠不断往自己身上喷洒酒精来消毒。每天早上醒来,他都会先量体温,看到体温正常,心里才踏实一点。

被郑能量多次载着去医院看望90岁母亲的顾阿姨知道,他是从长沙过来的志愿者。顾阿姨提出要把一处房子借给他住。郑能量最终婉拒:“尽量不去别人家里,怕身上没消毒干净,给人家里弄脏了。”

华雨辰与父母同住。瞒着家里做志愿者后,每天最纠结的就是迈入家门那一刻。她说,送医护人员、进方舱医院那么危险她都不觉得有多难,但是她怕把病毒传染给父母。说起向父母坦白的情景,华雨辰哽咽了。当时,妈妈坐在沙发上睁大了眼睛看着她,爸爸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,“你在哪里站岗?我能不能替你去?”

为了安全,吴悠送药时不敢和对方有过多交流。他把药品放在门口,敲门之后立刻跑开。对于求助者来说,通过防盗门的猫眼,他们看到的基本是吴悠的头顶,连这位送药人的样貌都没看清过。

吴悠跟求助者的对话场面很像《无间道》里“接头”,特殊时期大家讲话很干净利落,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。有一位求助人出来拿药,穿着黄色睡衣,靠着栏杆,吴悠只能看到他的背影。对话很简单:“是你吧?”“是,东西给你放那了。”

在做过专业救援队的志愿者眼中,武汉的很多志愿者靠的是一腔热血,而非训练有素。很多志愿者凭着善良的初心和简单的逻辑说:“我身体好得很。”

1月下旬那段时间,口罩、防护服、酒精等物资相当紧缺,有的志愿者只有最普通的一次性口罩。那段武汉最紧张也最慌乱的日子里,志愿者被感染的消息不止一例。

随着有志愿者感染、确诊新冠肺炎,以及医院班车、企业车队力量的进入,1月底开始,为保护志愿者安全,很多早期担负起城市流转任务的志愿车队选择解散,或是转作物资运输和送餐。

但是,再专业的志愿者也敌不过意外。据央视新闻报道,2月21日凌晨,苏州蓝天救援队队员许鹏在前往湖北运送救援物资途中遭遇车祸,不幸去世。他曾在朋友圈中写道:“孩子要乖,爸爸去武汉打怪兽!”后头还有八个字:“使命 责任 无惧 坚守”。

城市的毛细血管由他们来填充爱和温暖

随着疫情发展,不断有新的问题被发现,并被志愿者注意到。在小区封闭后,怎么买到平价菜、孤寡老人的生存问题、没有天然气圈存点的社区居民面临断气的困境……

李洋君是武昌世纪彩城小区志愿者服务队的发起者,也是小区第一个组织“团菜”的“团长”。她说,开始也没想那么多,只是觉得如果我一个人不方便可以换来更多人的方便,那这个事情就是值得做的。

在23号封城时,临近过年大部分家庭都准备有年货,但在过了几天后,小区的群里就有人陆陆续续地问哪里可以买菜,再到后面每天很多信息都是问买菜。她开始到处找资源,加了很多人提供的微信和电话,打听了不少,但是有的不能按时送,有的菜品不新鲜,还有骗人的信息。找了好几天,偶然才找到了定的第一家,跟负责人联系上了后确认不是骗人的,配送方式,菜品等方面确认好了,她才在小区群里发了第一条蔬菜团购的“接龙”的信息。

她自己也没想到,第一次“团菜”就有200多户的购买需求,而接收和发放蔬菜的只有她一个人。第一次她跟家里人撒谎,说出去拿外卖,结果去了三个多小时。最终因为需求太火爆,自己没有留下一份菜。有位拿菜的邻居塞了她一把口罩,她回家跟家里人说,自己把定的菜换成了口罩。

再后来,又有人在群里提出家里天然气用完了,还有人说自己在外地只有80多岁的老人在家里,还有说买不到糖尿病药的病人……各种需求越来越多,站出来的邻居也越来越多,她在业主群里发出志愿者招募的通知,慢慢地从十几个人到七十几个人,小区的志愿者服务队组建了起来,工作也越来越多,志愿者服务队划分出好几个小组,每个单元门栋都有了单元长和特扶群。

疫情暴发以来,像这样的爱心人士不胜枚举。他们就像这座城市的毛细血管,以一己之力尽力维系着武汉运转。这场武汉战“疫”的民间志愿者们,他们没有任何功利诉求,也无法在历史中留下名字。没有太精确的数字统计,有多少志愿者参与了与武汉战“疫”有关的志愿行动。事实上,也很难统计。

生活中的他们,或勇敢或怯懦,或贪小便宜或慷慨。他们是作家笔下的小市民:一碗热干面、一杯蛋酒“过早”(方言,指吃“早餐”);买两块钱一张的船票,从武昌坐到汉口,眺望远处雾气蒙蒙的大桥……武汉人喜欢“你吓(hé)我”和“讲胃口”,前者听起来像是在表达害怕,其实是在说“什么能吓到我?”后者好像在说自己胃口大,其实是“讲义气”的意思,不肯让别人吃亏。

疫情之下,这些天不怕地不怕、讲义气的武汉人身上,闪烁着一种朴素的善良。他们都是最普通的人,只是选择比普通人多勇敢5分钟,于是便叠加起无数个5分钟。在最黯淡的时刻,武汉这座城市依旧能被照亮。

(参考资料:谢宛霏 胡宁,《志愿者:挺身而出的凡人英雄》;谢诗豪,《在武汉做志愿者,与“英雄主义”无关》;《封城40天,这些逆行志愿者撑起武汉的“毛细血管”》;《武汉的城市血管:他们输送食物、温暖与爱》;从玉华,《高高低低的肩头撑着城》等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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